《九把刀》——点划不成线面

一开始，我还是挺喜欢的。《杀手》里的主角，阿乐的“幸运”是重了奖却不兑钱的彩票，还是挺有创意的。随着彩票的价值的增高，阿乐干案的难度就能升高。而最后，超过一亿的幸运，换来的不是工作上的成功，而是阿乐一直梦寐以求的爱情。这最后的转折，也是挺不错的。可是，几个好点子，就是好作品的全部因素吗？

《精准的失控》的第一部分，也很吸引我。作者把一个人得知自己患了癌症末期，只剩下一个月生命的普通人的焦虑，绝望，愤怒与无奈都写得很精彩。整章就是这个男主角如何情绪失控的一个过程。可是，第二部分，关于一个女高中生被班上同学欺辱的部分，就太“过”了。女主角和欺凌霸道者的心理都被夸张了。我读到的不是故事里人物的内心，而是九把刀的内心。第三部分，一个非常奇怪的点子出现了。一个“圣女”可以让男性在自己子宫内射精的时候，被随机地隔空转送到任何地点，甚至穿越时间隧道。这个想法是很奇特，很创新，可是并不让人觉得精彩和兴奋。第四部分，是一个爱情故事。整部书的结构在这里有机地连接在了一起。一个失控的癌症病患造成了多人死亡，其中包括一个爱上洗头妹的老大。肇事者的女儿长大后被冠上“杀人狂的女儿”，被同学和班导师欺辱，其中班导师是死去的老大的儿子。无辜的女儿在一次被强奸的时候，开启了特异功能，从此可以通过做爱转送男人到绝境异地去探险。女儿同班同学之一，暗恋她多时，后来为了爱，不断跟她做爱，以寻找生命一切的意义（这部分也特别别扭）。而，一切事情的起因，是医院里两个医生的试验，即让病人体验自己的日子所剩无几后，再报上其实生命还很长的好消息。两个医生以为这样会让病人领悟出生命的意义并加以珍惜。结果，这个普通男人得知消息后就情绪失控，进一步牵连了许多人的命运。第五部分，就是暗恋女儿的男同学的故事。最终，他成功回到所有事件的起点，让大家的命运逆转。

《精准的失控》最后一章是“序”。九把刀说，他大胆把性爱写出拉，是有意义的。他说，如果自己是“文学家”，评论者就会认为“女神藉着阴道传输生命，出自很多思考上的意义，我们人类的生命通过阴道呱呱坠地，在人类学上阴道是充满了黑暗与神秘与能量的原生世界，而那些放弃生命的背包客，却逆向通过精子在阴道里的生猛喷射，反过来穿越那些不可知，无法确认的世界角落，这样的设定不仅有趣，还很有意义”。可惜，文学评论者会认为他只是大众小说家，这些部分就变成了“低俗的色情”。

如果只是看“序”的部分，《精准的失控》的概念，真的很棒。问题是，小说本身，回归到作者笔下的世界，并没有传达这样的“思考上的意义”。就跟《杀手》一样，原本很好的一点创意点子，没有好好的发挥，最终成就不了一部好作品。九把刀可以从所谓评论家的文章里去找何为“人类学上的意义”，然后套在自己的作品里。可是，这并不能把自己在“文学上的位置”提高。因为，他笔下的世界，其实就是靠一些小创意串联在一起的通俗世界。我并没有读到任何认真的，严肃的思考。举一些具体例子说明，那些背包客被传送到不知名的绝境以后，接下来的描述都非常草率。再来，阴道如何是人类学上意义的原生世界？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被描绘，作者是如何表现这想法的呢？说到底，作者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这部分，怎么可能说自己达到“人类学的思考”呢？

我觉得，如果九把刀谦虚一点，自认自己是大众小说家，那就好了。何必要求能够获得文学评论家的抬举，成为“文学家”呢？他的风格，比如说简短的句子，排比的句子，诙谐的语气等等都是让读者很容易读，不难消化的风格。他对故事情节节奏的掌握还是很到家的，所以让读者可以很容易进入他刻画的世界里。能够想出出人意料的点子，是很好，也足够能让许多读者拜倒。但是，只有将点子认真揣摩，把点画成线，甚至构成面，才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文学家。九把刀，还没有这样的功力。就当一个赚了很多钱的大众小说家吧，有什么关系呢？但是，如果九把刀不甘心，那就要下一定苦功了。像这两部作品，还是达不到文学殿堂的级别的。

《杀手》；九把刀著；（台）春天出版；2011年2月初版一刷，2011年4月初版82刷

《精准的失控》；九把刀著；（台）春天出版；2010年7月初版一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