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5日《中国报》“老之将至”
曾经,时间是颗发芽的种子。它缓慢成长,让我伸长脖子不耐烦。
那个时候,日子是一件件事情,排队等着发生。睡醒睁开眼睛是早上。想到邻居家找朋友玩,但屋外太阳很晒,大哥说不准出门是中午。第一个开始吃饭,爸爸、妈妈、阿伯、大哥、二哥都吃完了,只剩我一个还没吃完是晚上。天天一样的事情,周而复始。我起床、吃饭、看电视、玩耍、发呆,活得轻松却百无聊赖。偶尔,我给小种子浇水,希望它快高长大,把我带到精彩与充实的成人世界。可刚发芽的种子永远那么矮小与脆弱。它兀自以乌龟的速度成长,不为我这只活奔乱跳的小兔子放快脚步。
后来,时间是棵魁伟的大树。它葳蕤的绿荫下,是我乘凉的好地方。
这个时候,我进入繁忙的学生生涯。日子是一门门的课堂、一份份的功课、一个个的考试、一宗宗的课外活动。我的生活圈子扩大了。我结交有缘的同窗同学、亲密的死党、并肩的战友,还有了一个秘密暗恋的对象。日子终于是精彩而充实的。我沉浸在没有过去与没有未来的当下。我随意挥霍着我以为无限供应的时光。我忘了那棵给与我庇护与凉意的大树。它不用我的照顾与打理,自个儿茁壮而蓊郁,还果实累累。我啃着甘甜的果子。我以为,日子本该精彩,生命本该如此。我以为,时间已经停格,一切不再发展与衍生。
现在,时间已是个迈向枯萎的老树。它催促我赶快赶上,别慢吞吞落在了后头。
曾经,我渴望有父亲的身高和母亲的脸孔。可一瞬间,我的眼角嘴边已经有了皱纹,头上白发已不止几根。曾经,我15岁时以为杨过等待小龙女16年已是一辈子的事。可转眼间,我已过了两个16年,第三个16年头也赶上了。曾经,我觉得年过40就应该准备迎接死亡,否则会成为社会和自己的包袱与累赘。可现在,我觉得自己的人生目标还遥远得很,我还不想停下。我努力追上年少时错失的机会,可是发现自己已经力不从心。我被鞭笞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深怕老树不声不响就离我而去。我祈望,老树能永远坚韧而苍劲,继续长长久久地陪伴我上路。
最终,时间会是一株干死的朽木。它会是我生命的标本。
当每年同学相聚的日子里,出席的人数越来越少;当每年的家庭团圆饭成员越来越年轻,我发现:年轻的一代,才是时代的主人翁。属于我的时代已经远逝,我得让出社会岗位,不能私自霸占历史的主旋律。此时,我想起小时候的老师、年少时卖炒面给我的小贩老伯、还有许多年轻时短暂相处过的长辈,我无法得知他们的消息,可是我会忧伤地猜测:他们都已经不在人间了。而或许,不久将来,有人想起我时,也会问一句:“她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