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登于2018年6月30日《东方日报》“文学传灯”
创作时,你最注重的是什么?对自己的作品有什么要求?
由于我严格要求自己创作的数量,所以没有太过求追作品的质量。常常,只要有点子了,我就投入写作。即使写坏了,我也觉得是在练笔。
从一开始,我便发现,写作最难的部分,就是作品完成后的自审阶段。由于写作过程中的全身心投入,在审查阶段就有无法抽离,无法客观的困难了。就像天底下母亲都会觉得自己的宝宝是可爱的一样。
开始写小说时,总把作品丢给报章文艺版编辑或者文学奖评委去评定。投篮了或者落选了,就代表自己的作品写坏了。近几年来,我才要求自己以客观的角度,自我检视和自我评价。这在我的写作经验中,是一步重要自我要求和成长。
你的文學愛好是如何開始的?有哪些人或哪些作品影響了你,讓你踏入文學天地?
我是个很迟出家的文学爱好者。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在玩闹中度过,没有认真读过什么文学作品。
但是,我自小就有一颗非常敏感的心灵。而且,也喜欢思考。这两点气质,让我对身边事物容易有感悟。这些感悟成为了我现在创作的源泉。年幼时,我的爸妈常常带我出席许多文艺表演(合唱、舞蹈、独唱),开启了我的艺术喜好。
高中时期,我参与了戏剧活动,让我认识到什么是艺术创作。也在这个时候,我开始写一些片断式的抒情散文。我一直觉得这些稚嫩的散文是我进入写作的开端。当时,我并不理解文学创作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朦胧的艺术感悟让我很幸福与满足。
进入大学后,一直没有再尝试创作。可是,我心里一直保留着一片小园地,希望能垦殖出文学的花园。
大概十年前,我结婚了,当了家庭主妇,有了属于自己的闲暇时间,才立志严肃地读各类文学作品和写小说。虽然来到而立之年,我才明确了要走上写作的路;可是我也度过了愉快而充实的十年。
创作给了你什么?
从立志于写作开始,我的人生方向就非常明确了。具体的目标便是阅读和写作。
开始写的小说都写坏了,但是我并不气馁。终于,我还是从入围花踪文学奖,到赢取了花踪文学评审奖到得到黄锦树(评审)的点名赞赏。
可是,创作给我最大的收获,是自我修炼和自我成长。我看了大量的书籍,参与了一些网上课程,也勤于练笔。我发现自己的脑袋组织能力逐渐在增强,文字的掌握越来越得心应手,记忆力和专注力也大大改善。另外,大量阅读提升了我的审美能力,也给了我难以取代的愉悦和满足感。
因为立志于写作,我的日常生活在我努力耕耘的过程中变得充实。简单说,我的生命因为创作而变得丰富而精彩。
請敘述個人作品誕生的歷程。你如何看待「靈感」這回事?
刚开始写作的几年,我一直写不出好的作品。这是因为我是中文系出身的,接触过许多文艺理论;所以,创作时都以形式出发,写出的小说都硬邦邦的。
后来,我发现,从自己记忆中的人物与事件出发,写出来的小说就比较有情感而动人了。于是,我明白了,创作必须带着情感,不能只追求形式。而最容易让自己有感觉的事,就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经验。我学会了挖掘自己的人生记忆。可是,这不等于说,创作是复制人生经验。对我来说,一部小说是三分真、七分假的。而创作小说有趣的部分,正是那虚构的部分。
从一开始写作,我就给自己设下严格的纪律要求:每个月至少写一篇短篇小说。这十年来,我累积了上一百五十篇的作品(包括一些散文)。这期间,我领会过所谓的“灵感”这回事。当灵感降临时,作品的形式与内容都能一气呵成,而且完美契合。我明白,灵感是偶然而随机的,带有神秘而神圣的意味。可是,我也深信,自己平日里累积的作品,是一个准备和积淀的过程。所以,虽然我期待灵感的降临,但我并不守株待兔。我对自己说:囤积足够的垃圾以后,精品才会出现。只有不断的写,无法捉摸的灵感才会奇迹般降临。
随意谈谈本月发表的3篇小说吧!
我的3篇小说有一个相同的主题:记忆。
这是我切身的生活体会。我是个躁郁症的病患者。十多年前,我曾经经历两次的心灵灾难。两次的精神病爆发后,我的脑袋坏掉了。最大的后遗症是记忆力的衰退。曾经,每晚老公让我吃下了药,一个小时后,我就会完全想不起吃药的画面。曾经,我就是《做迷藏》和《不见了》里的主角,精神常处于恍惚,日常生活里丢三落四的。
于是,我尝试把自己的经验写成小说。我觉得,失忆就是自己的记忆被偷走了。让人苦恼的是,这个小偷就是自己,就像《做迷藏》的情节一样。《不见了》里的怪兽是我在尤萨(201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给青年小说家的信》里读到的。尤萨说作家创作像怪兽吞食自己再重新创作一样。我却认为,失忆少了再创作的部分,剩下单纯的吞食自己。而《校正》是尝试探讨“记忆”加上“时间”。当一个失忆的老女人,同时丢失了笔记本和手表,就完全失去了参照,迷失在黑暗中。
对未来的自己有什么期许?
文学奖曾经是我写作的目标。比如说,在写小说时,我都以一万字为目标,因为那是花踪小说奖的字数要求。现在,我不再以花踪文学奖作为目标。我觉得,我应该更往前一步了。陈大为老师曾经在写作班里说,追求文学奖的年限应该在十年左右。他说,超过十年还在为文学奖而写作,就终身只会成为文学奖的学徒而已。第十五届花踪文学奖在2018年底截稿。我不强求自己参赛。如果有灵感降临,我才会交出作品。
不参与花踪,我还是在创作。我目前有个长篇计划。还处于酝酿阶段。
无论如何,我对自己在写作路上的最大期许是:走得长远,一直写下去。我希望自己除了有写作的外在环境支撑着(生活经济基础和家人精神支持),还有自身的内在条件坚持着(意志与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