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

钱钟书在他唯一的这本长篇小说里,不但显露了他广博的学识面,也展示了他机灵的幽默感。知识的渊博没有让他变成一个学究,反而让他能将各种知识兼容并蓄,显示出大学者的大将风范。而这种风范也并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庄严或孤傲,反而是一种非常平易近人的亲切感。因为《围城》让人处处感受到的是一种对生活的细腻感悟,对人生的豁达胸襟——通过作者诙谐的笔调和修辞手法。

先说钱钟书在书里非常随意地写出欧洲一些国家的文化。苏东坡被他说成是法国里的坟墓。1爱尔兰人的不动产是奶和屁股。2有人的名字是德国“有例为证”的简写,Z.B.。3这些显然都是一些小玩笑,展示出钱钟书对多种文化的精通。讲到书中对中国文化本身的描述,当然就更显示出钱钟书的才学了。比如对方老先生的爱国心理的描绘:觉得他爱国而国不爱他,大有青年守节的孀妇不见宠于翁姑的怨抑。4再如方鸿渐心里讽刺别人道:昨天早退,今天迟到,是学衙门里上司的官派5最后一个例子,谈到当时中国大学办学之道:从前大学之道在治国平天下,现在治国平天下在大学之道,并且是条坦道大道。6

接着说说钱钟书在书里展露的精辟人生智慧。像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除非他是坏人,你要惩罚他。7拍马屁跟恋爱一样,不容许有第三者冷眼旁观。8一个人的缺点正像猴子的尾巴,猴子蹲在地面的时候,尾巴是看不见的,直到他向树上爬,就把后部供大众瞻仰9这些都像一个小伙子讲的俏皮的话一样,带着不严肃的口气,却含有认真的见解。读着它们,我们会不小心地发出笑声,因为觉得很意外却又非常地贴切。

看了这么多妙趣横生的比喻后,我们就可以知道,《围城》这本书像部喜剧一样。确实是的。书里的几个主要人物和许多小角色都被钱钟书刻画得像喜剧里的丑角一样,被他嘲笑和玩弄。但是在这诙谐背后,我们却能看到这些人物身上的真实性。作者在整部长篇中始终坚持他的幽默的笔调,即使故事结局并不圆满。这或许就是黑色幽默吧。钱钟书带领我们用极富喜感的角度,走进一般普通人的不美满的人生里。这种喜剧效果并不是那种会让我们笑过就忘的幽默,而是会让我们深思笑声背后的苦楚。我们能不说,作者能有这样的境界,除了因为见识广,历练深之外,也需要有能超脱的宽容和睿智吗?

虽然,我是很敬佩钱钟书的才学和胸襟的。但是,我却不能说《围城》是完美无缺的。虽然,我对书中处处的小幽默觉得很有趣。但是,整部长篇给人的感觉却达不到一气呵成。钱钟书是个比喻手法的能手,但是他的语言缺少了韵味。我想提提的是两段我觉得描写得非常好的段落:也许因为战事中死人太多了,枉死者没有消磨掉的生命力都逬进春天的生意。那年春天,气候特别好。这春气鼓动得人心像婴孩出齿时的牙龈肉,受到一种生机透牙的疼痛。10年轻女人的眼泪还不是秋冬的雨点,不致把自己的脸摧毁的衰败,只像清明时节的梦雨,浸肿了地面,添了些泥。11只可惜,这种描写在书中并不多见。

或许这是他首次尝试写长篇,所以对语言的运用仍不熟练。因此,对《围城》,我至多能说,是一部不错的黑色幽默小说,并不能说是一流的佳作。或许我们在读了整部小说后,能记得的就是一些非常好笑的比喻,比如这两句描写两道非常难吃的菜:鱼像海军陆战队,已登陆了好几天;肉像潜水艇士兵,会长时期伏在水里。12

钱钟书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98年1月第3次印刷
1,5页
2,10页
3,41页
4,37页
5,55页
6,181页
7,174页
8,179页
9,208页
10,44页
11,176页
12,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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