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可以反复阅读的小说.因为不论在结构,文笔和内容上, «英国病人»都非常的丰富.它的丰富隐藏在它的复杂表面背后. 时间,空间随着记忆互相的穿梭,让人不容易融入情节中.逐渐的,缓慢的人物背景介绍,让人猜不透角色的真正身份与个性.但是,在看完了第一遍,弄懂了故事的来龙去脉后,再次细细咀嚼的读第二遍时,就会陶醉在每一段精心设计的文字里.它不是让人流畅地,一气呵成地追看的小说;而是能供人仔细地品味的小说.
空间上,小说主要在两的截然不同的地理环境中穿梭.一者是严酷的非洲沙漠,一者是繁茂的意大利佛罗伦萨山区.书中有一段对沙暴的描写: “沙暴分为三种.旋风沙暴,柱体沙暴,横面沙暴.起了第一种沙暴时,地平线消失了踪影.起了第二种沙暴时,便被 “跳着华尔兹的魔鬼”围在当中.第三种沙暴—–即横面沙暴—- “呈黄铜色,自然界似乎着了火.””*1沙漠,显示出自然界的广阔, 自为和不受控制.人类,站在沙漠里,展现的不是力量,而是渺小和微弱.
佛罗伦萨山区则有四季的呈现.四位主人公在这里的一间别墅废墟中尝到了冬天的严寒和夏天的湿润. 这里除了为故事中的四位主角挡风遮雨之外,还提供了人文修养的庇护.欧洲文化里的艺术素养体现在残留的壁画, 画像,雕塑和书籍中.战争摧残了这间修道院,就象摧毁了人类悠久的文明一样.
四个人物有各自的故事.他们都遭受到了战争所带来的创伤.小说故事发生在这间意大利佛罗伦萨山区的别墅废墟中.他们带着受创的心灵,在这里共同生活了半年以上.他们之间有的互不熟悉,象陌生人一样;有的曾经是亲人,可是战争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这间别墅废墟里,他们各自静悄悄地在疗伤.由于肤色,个性,年龄,家庭背景,职业不相同,各自的背后都有不一样的心酸.相同的一点是,战争都让他们与死亡近距离贴近过.
哈纳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可是,她的年少时期在战火中度过,所以她是在战争残酷的催逐下成长的.她失去了最敬爱的父亲.怀在肚里的婴儿也流产了.她为战争尽的一分责任是当医务人员.这是一分需要极大勇气的工作.她每天面对着各种伤重的和垂死的病人.她也必须亲眼目睹死亡.一些带着悔恨死去的兵士,在最后一口气时还在诅咒她.她麻痹自己的内心,谢绝与别人在情感上的沟通与交流.她狠狠的剪掉了长发,然后好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照镜子.正值妙龄的她,谢绝了活力,天真.
卡拉瓦焦是哈纳父亲的好友.战前,他是一名身手灵巧的小偷.战争爆发,见不得光的职业反而变成了为国家卖力的光明正业.他变成了一名间谍.每天戴着虚假的面具,卖弄虚假的感情,因此他学会了伪装自己.结果在一次 “干活”时,他被发现,被活擒.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失去两只手指,和自身的尊严.
基普是个印度人.他积极投入战争中,站在战争的最前线.他执行着最危险的任务.那就是跟命运搏斗的拆弹工作.他自称自己是 “命运的逃亡者”.面对着死亡,他不能退却,他必须保持冷静,保持警觉性.为了麻痹自己的恐惧, “他需要一些喧闹的声音来赶走或是埋葬那些画面,以便能专心思考眼前的问题.再等一会儿,收音机和嘈杂的音乐就可以形成一张防水帆布,为他隔开现实生活中的风雨.”*2他也失去了自己敬如己父的上司.为了逃避痛苦,他将悲伤埋藏在 “人类和平事业”的责任背后,做好自己拆弹工作的本分.
最后一名人物便是 “英国病人”.他是哈纳全心全意照顾着的病人.他全身烧焦,面目全非.肉体上承受的痛楚,已经是在极限边沿上.他博学多闻,可是却深奥神秘.原来他是个地理学家,钻研沙漠,并热爱它.他随身携带的是希罗多德的«历史».由于饱读文化经典,他意识到个人在历史长河中的渺小.面对浩瀚的沙漠,他丢弃国家和身份.看看一段他的表白: “没有人能对沙漠予取予求或拥有它—-它是风披的一件衣裳,从不会被石头镇住,早在坎特伯雷存在之前,便被赋予了上百个不断变化的名字,远在欧洲或东方战争签定条约之前便存在了.它的旅行队,那奇怪而又杂乱的盛宴和文化,没有给后人留下任何东西,连一点儿余烬火花也没有.我们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些还有家室,远在欧洲的人,都想脱下我们国家的外衣.这是一个信仰之地.我们消失在火和沙的景色中.我们离开了这绿洲的港湾—-那些水流达到的地方……井,河道,暗梁,枯槔.我不想用我的名字亵渎这些美丽的名字.抹去家族的名字!抹去国家的概念!这就是沙漠教给我的东西.”*3由于没有国家意识,他没有 “卖国”的概念.战争时期,他为了爱情,曾经投向敌国.在了解了情况后, 卡拉瓦焦也包容了他.毕竟,战争年代里,是非颠倒,不能用常理作推论.何况, “英国病人”的视野是比一般人广和深的.他超越了世俗的界限,看到了无垠的边界.
哈纳和基普的爱情清单但有味.双方轻轻的抚摸着对方的疮疤,似乎激烈的情感会使对方疼痛一样.他们互相附贴着,象在为心灵取暖一样. “他记下了一切,当作聆听一段变奏的和声.他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看到她,时间和地点变化了她的声音和个性,甚至她的美丽,就象浩瀚的大海主宰了救生艇的命运.”*4多么温和,平静的爱情.而英国病人和凯瑟琳的婚外情则是充满了激情,因为他们带着背叛的愧疚在相爱.他们象在玩着危险刺激的心理游戏一样,时时刻刻受到良心的谴责.
““你最恨什么?他问.
“谎言,你呢?”
“占有,”他说, “当你离开时,就把我忘了吧.””*5
他们相爱着,可是之间没有任何盟约和承诺,似乎此刻的拥有便成为了永恒.
虽然说这部小说不是传统的“起承转合”结构,可是基普对向日本透下原子弹的激烈反应是小说中的爆发点.这间别墅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了.所有人象从大梦中惊醒一样.基普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卡拉瓦焦早前的一段话说中了事情真相.他说: “我们的问题在于我们待在不该待的地方.我们在非洲干什么?我们在意大利干什么? 基普为什么要在果园里拆炸弹?为了上帝吗?他为何要卷入英国的战争?当一个西部前线的农夫修剪一棵树时,将会毁坏他的锯子,为什么?因为在上一场战役中,有大堆的炸弹碎片扎进了树干.我们甚至给树木带来了灾难.军队给你灌输信仰,然后把你扔到这儿,然后他们又到别的地方作孽去了.你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我们都应该离开这里.”*6这无疑也是作者翁达杰(Michael Ondaatje)对战争的看法.基普结果真的离开了.多年以后,他在自己的国土,印度,有了妻子和子女.可是,他仍然记得多年以前在一间破别墅里,曾经跟一个勇敢的女孩,一起度过短暂的时光.
«英国病人»讲的就是这么一个围绕在四个人身上的故事:一个失去亲情和青春的少女,一个失去尊严的男人,一个失去友情和理想的工兵,一个失去爱情和生命的无国籍病人.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人类中最崇高的品质,都在一场战争中丧失了.
章欣,庆信译,作家出版社,1997年产能力月北京第一版第一次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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