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花踪文汇》里读到了龚万辉的散文,非常喜欢。于是,我决定模仿他的风格,写一篇“回忆”主题的散文。接着,我到处找他的这本散文集。幸运地,大将二手书堆里竟然有一本。
首先吸引我的,是他的笔调。那种淡淡的忧伤,可是又不露骨,不强烈。虽然是散文,作者不会直接把感受说出来。相反的,情感是不清不楚,迷蒙迷幻的。我发现,取代直抒情绪的就是故事情节。比如〈一直在虚耗〉里的这段描写:孩子们都坐上车子回家了,只剩下自己犹无聊地拿出水彩笔,叮叮叮地敲着商店关门之后拉下的铁闸。 读着这段文字时,我耳边就响起了那叮叮声, 那么清脆响亮地道出孩子的孤胆。 再来一段〈玩具枪的想象世界〉:大伙一哄而散。。。回头一看,有一只野猫小心翼翼从篱笆探出头来,快步地越过巷子,原来战争已经结束。用一只野猫的出现来说明孩子们已经回家了,那么委婉却那么高明。
我仔细读了两遍。后来,我发现,不能太在乎文字里的细节。要像看书法一样,读出行气。龚万辉的文字是很有诗意和韵味的。我最喜欢这本集子里的两篇散文。〈一支铅笔的长度〉里说:我用一支木铅笔的长度来测量梦想和现实之间的距离。铅笔代表了童年时的懵懂,代表了开始写作的当初,代表了长大后对梦想的执著。〈我的移动城堡〉也非常妙。作者把自己的丛书装进一个个箱子里。由于不断迁徙,箱子里的书就一直呆在箱子里。于是,作者说,那些箱子看起来就像宫崎骏卡通里的移动城堡,以几根孱弱的机械叫支撑着整个不成比例的破烂铁皮碉堡。。。整个城堡仿佛一不小心就要坍塌下来,却又那么固执坚毅地蹒跚前进。而作者的这座城堡就是自己对梦想的坚持与奋斗。因此,龚万辉非常善于捕捉寓意。
最后,我从这本散文集里学习了结尾的写作。大部分时间,作者会让散文流有余韵,这跟他的散文风格非常符合。像〈告别〉这么结束:头顶的路灯却在那刻闪了闪骤然亮起,望过去,所有的路灯在桥上延成了一道曲折又明亮的虚线。
散文集里绝大部分的散文写的是作者童年,中学和大学时期的回忆。整本集子的主题其实就是回忆已经逝去的美好时光。让我震撼的是,在一篇〈最好的时光〉里,龚万辉提到侯孝贤在电影里说,最好,不是因为最好所以我们眷恋不已,而是倒过来,是因为永远失落了,我们只能用怀念召唤它们,所以才成为最好。在读到〈校歌〉的最后几句时,我同样怔了半刻。在同学聚会时,大家开心地唱着过去学校里学的歌曲。欢欢腾腾的气氛突然一转,作者说,想起那个时候,已经是我们的音乐老师患病骤然逝世多年以后的事了。作者对音乐老师并不是真的那么富有感情。但是,当老师已经不能再出现了,那些学来的歌曲才被披上了一件怀旧的衣裳,既美丽也忧伤。
龚万辉著,(台)宝瓶出版社,2007年3月5号初版一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