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海》——人可以毁灭

195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的这部《老人与海》,诠释的是个人最强盛,最坚韧,最不朽的战斗精神。故事里的老人,对抗的是无穷的大自然。而整个战斗过程中,他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自己。海明威的语言简洁明快,读起来轻松却有味道。故事内容其实非常简单,可是读起来却一点也不沉闷。作者对海上的景物,对渔人的生活方式了如指掌,让故事内容显得生动有趣。在情节的叙述上,作者还穿插人物丰富的心理变化。因此,《老人与海》真把一个简单的故事说活了。

不论语言技巧或者内容形式有多棒,《老人与海》最了不起的是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小说前面四分之三的部分是老人与大鱼之前的纠缠。先说说老人对大海的看法。大海显然是这部小说的最大主角。老人必须依赖大海,也对抗大海。但是,老人对大海却是感恩的。这种感恩也不是束手投降。他看清自己跟大海之前的关系,而对这种关系持着敬畏的态度:他一向把大海想成“海姑娘”,西班牙人喜欢她的时候就这么叫法。有时候爱她的人也对她说些脏话, 但是大家总是把她当做女人来说。有些年轻的渔人用浮标当做釣绳的浮子,在鲨鱼鱼肝大赚钱的时候买了汽艇,则把她说成雄性的“海壮士”。他们把她当成对手或者地方,甚至当做敌人。不过老人总觉得她是女性,是给人大恩或者撤回大恩的人,如果她做了什么荒唐的坏事,全是身不由主。1大海是老人谋生的场所,也是老人领会生命的地方。以下这段文字写得非常诗情画意,也非常富有哲理:他看看海面,知道自己多么孤独。但是它可以看见深水中的棱柱,伸在前面的钓绳,以及怪异起伏的平静大海。贸易风吹来,现在白云堆得老高,他看看前方,发现一群野鸭翱翔着,在水面的清空中刻出一幅突出的画面,然后一片模糊,接着又历历如绘,他知道大海上谁都不孤单。2

虽然小说花去75%的篇幅来描述老人跟大鱼之间的纠缠。可是,宁可说大鱼是老人的大敌,不如说大鱼是老人的恩人。大鱼让老人感受到自己的局限,然后战胜自己。老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将大鱼看成是自己的大敌。老人甚至对大鱼怀有英雄相惜的感情:现在我们连结在一起,从中午相陪到现在。没有人帮牠,也没有人帮我。3而这种惺惺相惜的情怀就来自于,老人觉得自己跟大鱼是一样的。以下这段话,看起来是老人对大鱼的同情,其实何尝不是老人对自己的赞赏:牠还是了不起的大鱼,我看见钓钩横在牠嘴角,牠紧闭着嘴巴。钩子的惩罚算不了什么。饥饿的惩罚, 加上他又在对抗自己想不通的东西,那才严重呢。4

真正的敌人是那群来掠夺老人的成果的鲨鱼。老人这时虽然已经精疲力尽,却仍然不放弃战斗。先是用长刀,后来用短刀,再后来用长棍,最后连短棍都派上用场了。面对鲨鱼,老人说:“不过,人不是为挫败而生的,”他说,“人可以毁灭,却不能挫败。”5这句人可以毁灭,却不能挫败就是海明威通过老人的口说出的名句。人类的力量不在于总是战胜,而在于从不放弃,投降,或者屈服:“和牠们打呀,”他说,“我要斗到死为止。”6

所以,即使老人最终只将一具大鱼的白骨带回家,他也是胜利的。因为,老人坚持到底,战斗到底。这种胜利不是靠浮夸胜回来的虚荣。老人靠自己的意志,跟大自然战斗,跟敌人战斗,跟自己的身躯战斗,还有跟自己的意志战斗。所以,老人最后说:是什么东西将你打垮了,他想。“没什么,”他大声说,“我出海太远了些。”7

老人只是一个平凡的渔人。他没有财富,没有名誉,没有权势。但是,他身上的不屈不饶的战斗精神是人类最高贵的品质。海明威将一个平凡的渔人的故事写得这么精彩,难怪会得奖了。

海明威著,宋碧云译,(台)远景出版社,民国68年3月初版,民国68年10月再版

1,18页

2, 42页

3,34页

4,54页

5,74页

6,84页

7,8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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