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必须用刀片把这本书里的书页一面一面地切开时(整本书的页面还是故意不整齐的),我就知道等待着我的是什么样的诗歌。对,就是不同于传统的,后现代主义的诗歌。
那,我们就直接以例子来说明什么是后现代诗歌。先说思想。后现代主义是反理性,反崇高的。像以下这首〈你正百无聊赖我正美丽〉就把生孩子这件重要的人生决定说成是最坏的主意。而为什么要生呢?就简单到“你正无聊,我正美丽”,好像这件事是随性的,偶然的,和不用计后果的:
只有咒语可以解除咒语
只有秘密可以交换秘密
只有谜可以到达另一个谜
但是我忽略健康的重要性
以及等待使健康受损
以及爱使生活和谐
除了建议一起生一个孩子
没有其他更坏的主意
你正百无聊赖
我正美丽 1
然后,说说文字技巧。这本诗集几乎是不讲究文字的雕塑的。有些诗歌是一连串的文字堆在一起像〈排队付账〉,有些诗歌则将诗句分裂让人读了分不清哪里是中断的。像下面这首〈被绑起来等待〉,连续用两次“而且”,“经验”还是比较有创意的。但是连续三次的“我在我的皮肤里闻到你”就不太有美感了。不过,这首诗还是比较有意思的,因为诗人将自己的创作想象成是绑匪,而她必须赎回文字:
以心灵力量弯曲金属
以心灵力量停止钟表指针
以心灵力量启动开关
我在我的皮肤里闻到你
我在我的皮肤里闻到你
我在我的皮肤里闻到你
我正在经验而且而且我正在经验经验
剩下的
就让我一字一字刻在那米粒上
剩下的
就让我一字一字刻在那根法上
剩下的
我带着赎金按照说好的时间
来到约定的地点
但是绑匪并没有出现
他总是那么犹豫
我不懂他的犹豫
我并没有报警
甚至也不认识那肉票
我也曾被绑票的优雅风格所吸引
被就是被绑起来等待这件事 2
因此,后现代主义诗歌其实并不是关于文字的美感。有时候,诗人甚至为了打破传统的美感原则而特意破坏美。说到底,这种诗歌的意义在于创造出违反传统的形式或者思想。像这本诗集里的许多诗歌一样,就完全不像诗了。有时候像一个诡异的故事情节比如〈Tango〉,有时候只是一个哲学的思考比如以下这首〈自我的地狱〉:
至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 1899-1986)
一堆梦游者与另一堆梦游者
擦身而过他们的梦有所交集
像几块云遇到另几块云
就下了一场雨其中有一个
梦游者醒在一个屋子里
他睁开眼睛说:下雨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梦游过
而且醒在别人的屋子里
他的脚在别人的鞋里
是那么吻合他的身体穿上
别人的衣服他坐在另一个
桌子前与另一些人一起吃饭
他变成另一个我且不疑有他
朋友或配偶可能也怀疑过
但被存在本质上更虚幻的疑点
所说服在这里鞋子
是关键穿错鞋子
很容易就会发现不是吗此所以
每个早上所有起床的人
首先被他们自己的鞋子说服
从不怀疑他们已经
不是他们自己奇怪的是
别人的鞋子为什么会合
自己的脚呢因为只要有一个人
没有醒来大家就全部
活在他的梦里 3
我觉得这本诗集里确实有些诗歌是有独创性。但是,我觉得这样的诗作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诗人已经背弃了文字的美。这样的诗作只会引起短暂的惊喜,不能长久地让人回味。
夏宇著,夏宇出版,1999年9月初版,2004年7月五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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