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y Archives: 写作/游戏小虚构

昨天，我在PASAR MALAM看见有个马来同胞卖冰棍。我想起了小时候。 住在非法屋的那段时间里，有个时期，每天中午，有一个老婆婆会来到我们家门前。她骑的脚车载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的是冰棍。她边摇着铃铛， 边呼叫：“铃铃。。。红豆冰！铃。。。包黍冰！铃！”炎热的中午，这声音有种魔力，会让我全身清凉。 偶尔，妈妈从钱包里掏出一毛钱，放在我掌心时，我就会雀跃地奔出家外。老婆婆戴着草帽，阴影下松弛的脸皮下总是挂着汗珠。我再把钱放到老婆婆的掌心时，我先得到的是她的亲切笑容。她的嘴巴张开时，那个门牙的大洞像个洞穴的入口，总让我有无限遐想。老婆婆打开大箱子的盖子，就伸手进去拿出一支冰棍。这时，我会把脖子伸长了，想窥探这神奇的宝箱里装了多少的宝物。可是，脖子再拉，也拉不到箱子的高度。老婆婆总是迅速地把盖子盖上了。 大部分时间，妈妈不会给我一毛钱买冰棍。我只能默默地站在窗口前看老婆婆。脚车来到我们家门口，我和老婆婆的眼神会交汇半秒钟。这半秒钟，我希望老婆婆明白我没有买冰棍的苦衷。这半秒钟，我希望老婆婆明天再来。这半秒钟，我希望老婆婆不要放弃卖冰棍给我。 今天，我又记起了老婆婆。都已经三十年了。我豁然发现，自己的人生来到了这个阶段——当我回忆起一些人物时，心里会很忧伤。因为我知道，她多半都已经离世了。

这里的泳池很大，这里的大床很舒服，这里的食物很好吃。当妈妈告诉小女孩，假期已经来到尾声，是时候离开度假村时，小女孩开始沮丧起来。如果能够回到假期的第一天，再过一次假期那多好。她还想再到海边玩泥沙，还想再尝尝草莓蛋糕配上雪糕，还想每天跟爸爸看电视看过十二点才睡觉。 妈妈了解她的心情，就对她说：“下次假期我们再来。” “可是，要等好久哦。” 小女孩开始算日子。她想起了学校，想起了上课，想起了老师和好朋友。最后，她笑了。 妈妈很奇怪，就问她：“什么事？” 小女孩不回答。她觉得这是自己跟好朋友之间的秘密。她要把这个假期发生的一切， 经历的好事都跟好朋友分享。 这个假期不再属于自己跟家人，这个假期变成了自己跟好朋友之间的事。

“今天心情好吗？” “国家没有灾难，家里没有祸害，身体没有生病。” “日子就这么平淡乏味吗？” “不。吃了一个月的鱼。昨天晚餐竟然是炸鸡。吃得津津有味不是因为鸡肉好吃，而是因为没有鱼。”

家里那面衣柜边的大镜子，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平时放工冲了凉梳头时，自己的样子怎么样，他不知道。到了穿上了新衣准备出街时，老婆拿的衣服在自己身上好不好看，他也不在乎。就连早上梳洗脸孔时，他也不照一下洗脸盆上的小镜子。偶尔，牙膏泡沫沾在嘴角没有发觉，吃早餐时会自己觉得有点诧异为何面包的味道有异。 有个地方的镜子，却迫使他一定要看一看自己。 印度大佬用一块大白布拥着他全身像温柔的呵护，其实是露出一个大头一张脸孔，任人宰割。方型的脸孔长了很多肉，看起来圆了。额顶的头发剩下几根，看来自己是快富了。才三个月没看见，怎么就老了这许多？这些偶尔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评语，现在发自自己内心。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每看一次，就惊吓一次。所以，他说，一年看自己那四五次就足够了。

她把挂在厨房的时钟拿了下来。丈夫问为何。她说要拿到妈妈家去挂在房里，反正挂在自己家从来不看的。接着，他们就到妈妈家去住了十天。 刚回到家不久，他进厨房喝水时，抬头一看，没了一个时钟。接下来的几天，煮晚餐时，转头想看时间，发现时钟没了。再过几天，准备洗衣时，想看看一个小时后洗衣机完工是什么时间，才想起时钟搬家了。 晚上，她对丈夫说：“明天到超市去买个钟。” “你不是说没用吗？” 她回答说：“没了，才知道一直在看。”

已经十年没出席这种聚会了。大家都捧着大本大本的相簿， 边看边叫嚷“哟，当年我们多老土噢。”“真青春美丽啊。”“现在都老了。”。她依然没变，像那个独清独醒的屈原，静默地呆在一个角落。 一位女同学突然把相簿凑到她面前，似乎发现大家冷落了她，想要客气一番：“你看，我们那时多年轻，对吧？” 她冷冷地说：“再十年，今天的我们也会相对地年轻。” 好几个人都异口同声：“对，对。” 她觉得大家误会了她的意思，补充说：“我们到时候会更老。”

丫头从外头气冲冲跑回家来，对妈妈说：“我最讨厌她了！” 妈妈知道一定又是跟邻居小朋友吵嘴了，就说：“可是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不是吗？” 丫头嘟起嘴巴，什么也不说。 “妈妈，你最讨厌谁？ ”爸爸把刚看完的报纸折叠好，放在茶几上。 她想了一想，又继续扫地，说：“没有人。” “你不是常投诉隔壁邻居常常在我们家外吸烟，搞得屋内乌烟瘴气吗？”爸爸问。 “也不至于讨厌人家吧。” “那天那个德士撞了车尾，摇摇手说没事就逃之夭夭。你不是气得要诅咒人家的吗？” “我跟他非亲非故，何必记住他？” “那，那些不断承诺又不断食言的政治领袖，你一定有意见吧？” “当然有意见。可是，何必将心思放在这种人身上呢？” “抢人皮包，强奸少女，杀人放火的歹徒呢？” “啊，这些人。与其说讨厌他们，不如说害怕他们好了。千万别靠近他们， 也别让他们有机会靠近。所以，说爱当然没有，但是恨也还没有机会。” 丫头说：“妈妈，为什么你那么好脾气？” 妈妈突然放下了扫把，笑着说：“有。我有一个最讨厌的人。” 爸爸和丫头异口同声：“谁？” “小时候，我最讨厌我的姐姐了。” “可是，你跟阿姨现在很好啊。” “就是咯。”妈妈拿着扫把到厨房去了。

他最讨厌把车驾进这条小巷。路已经够窄了，还有车辆停靠在旁边。 她不断说：“不用驾进去，不用啦。我走路就好。” 可是，当天空下起毛毛雨的时候，他们被堵塞在大路上。来到路口时，竟然倾盆大雨起来。没办法，就必须驾进小巷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车驶向廉价楼。居民们还用了挡路的塑料物拦起自己的车位。他心里嘀咕，千万小心，才刚买这车十天，别就刮花了。 “都叫你搬家咯。这里有什么好？就是不肯。” 她说：“我熟悉了这个区嘛。搬家要重新适应的。你看，你看。快餐店重新装修了。你最喜欢吃了。” 他抬头一望，说：“这快餐店，到处都有。” 他妈妈低声说：“可是，你小时候就吃这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