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之歌》——–友善的长句

IMG_2140这本诗集没有太难读。诗人懂得用意象,但用得很巧。更重要的是,诗的文字较多叙事的成分,不晦涩难懂。即使是那些诗句比较长的诗作,也不堆叠意象,而很巧妙地诉说。

像《旅游》是我比较喜欢的长句式的诗作:

所有旅游从边缘开始,总以侧影遥对中原的人群

山脉耸起万丈孤独恍若嶙峋鲸骨,你在其间行走,光影相牵

回想许多不合时宜的崛起都已入土,亡灵继续在虚空中繁衍

你在其间行走,穿越那些可能的都城与村庄

不小心听见情人俚俗的絮语,贵族的饱嗝

窃贼的动向,僧侣的密咒

你为自己的无理而愧疚,同时讶异自己对一套湮灭语言如此熟悉

在群山之间,在雪与雪崩之间,在太阳雨影子之间

斜倚或许是集市的巨岩,你对一个未曾诞生的老人说

“只不过你们都已远游,忘归

但愿你们未曾住进我的城里

那里一切正凝滞”

 

山的白色侧影遥对喧嚣的人群,你在另一面行走

踏过七色的透明的不容目睹的雪和泥土,史前生物的骨灰

拾掇仙人的指骨,所有指向都将边缘再推远一些

钟声却在近处响起

下一响也许已是千年之后,这回身困难的夹缝

推挤出一座岌岌可危的山城,所有密教与异教的重镇

谦卑的房舍接待过别具居心的远客

那些吮食远古记忆以自肥的人们

亦善于遗忘,善于双手负背,不动声色便掩埋暗杀的罪证

如今你来临,有别于他人,你眼角余光混肴这肆意谈笑的人群

居民轻易认出你,你的口音同样夹带城楼倾塌的余音

“我的身世和我那吞食一切的家园无关

我的记忆必须进入你们的记忆

譬如易逝的沙绘不能缺少一颗沙子”

“所幸风来得太快,旅游不见终止”巫师收拾卜筮的法器

“在旅途中寻找家庭,在边陲寻找京城?

虚伪的至极”

你在一片讪笑中离开

 

旅游不见终止,巫师背转身子,手指隐藏袍内遥指一切方向

穿越不育的沙漠,匍伏的草原,癫狂的密林,腐朽的沼泽

在山脉潜入海洋的地方,鱼群侵略海岸,灵体欲求肉身

一切无可挽回地成形,唯独一些思索在行旅中兀自稀薄

你一路采撷烟草与蕈类与女子,总在剧烈的头疼下浅尝即止

“晕眩过于强烈,急速的旋转让痛楚的中心跫固鲜明起来”

“所幸四起将至,旅游即将终结”终于

 

那少女重整衣装,狡狯一笑

一场蛊毒在你体内勃然焕发,在体外的疆域无限漫延

“但我将登临悬崖

此时,远处,我身侧的都城

有人登临危楼,睥睨所有人群与灯光

但我将踏空而去”

穿越圣洁的沙漠,幽邃的草原,丰盛的密林,幻变的沼泽

时限释放空间

旅游不见终止

1998年,诗人写了两篇相似的作品。一篇是《鹰与鱼的对话》,我喜欢。另一篇我也喜欢,《风与石的对话》:

石说:

只有观察树叶间变化的空隙

才能发现你比流水更轻的存在

一个鬼魅般善变的旅人

曾一面轻抚窗边少女的秀发

一面送走青年水手的帆船

一面传诵深山寺庙的钟声

一面吧探路的灯火吹熄

一面诉说外边动听的故事

一面悄悄磨瘦我动弹不得的身躯

而我在千山一角蹲踞千年

不断编织那些只能发生在

视线之外的事迹

然后等你何年何日路过

用你的故事印证那些

至今也得不到印证的

呓语

风说:

所有浮动的土地都会渐渐静止

所有绚丽的故事都会渐渐褪色

看见少女在窗边

我就知道帆船要出港

听见浑圆的钟声

就知道灯火要消瘦死亡

我的参与其实也是早已注定的规律

而寸步难移的你却告诉我

有帆船可以飞入窗口

有灯火可以扬起钟声

所以我努力奔走搜集各处传奇

然后再你还未完全风化前赶来

用你的呓语印证那些

至今也得不到印证的

故事

诗集第一辑收录的是短诗。写于比较后期,都是情诗。我都觉得很不错。能写出一些自己独特的地方。像这首写于2010年的《思念遇冷成雨》,收在第五辑里。精彩的部分是最后两句,情诗写幻化,褪色等是很普通的,但周若涛最后却以诗句咬了情人指尖为结束,别出心裁:

思念遇冷成雨

连月播撒的诗句

未及发芽即腐坏

未及以绽放

隐藏一身芒刺

在她指尖

啮咬一滴血

最后,还要说说《父亲》。因为认识诗人的哥哥,周若鹏。也从若鹏的散文集里读到一些两兄弟的父亲的故事。因此,对这篇比较自然而真挚的诗作有感触。这样的作品,不能拿文学奖。但,却很真诚,不在乎技巧形式。

这本诗集没有咄咄逼人的诗句。比较长的诗句,也是很友善的。这样的风格很讨好。但,却不是媚俗。我蛮喜欢的。

 

周若涛著;有人出版社;2011年8月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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