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健短篇小说集》——通往巨作的中途小站

除了最后一篇《瞬间》没有注明写于何年,这本小说集里的大部分作品都写于80年代前期。最前面的几篇,带着非常朴实的乐观态度,虽然批判刚过去的黑暗年代,却对未来生活带有乐观的情绪,似乎作者也逃不过“文学的教育性”这一概念。

但是,高行健文字上的造诣已经很高。他朴实无华的文字风格已经很犀利很简练。看看这段文字:童年,童年,阴冷的,温暖的,温暖又阴冷的,潮湿又古老的,又惆怅,又亲切,神秘而分明的童年的记忆,一旦被唤醒,就都浮现到眼前。1没有复杂的文字,在作者的重组后,就有了独特的风格。

还有,早在最早的短篇里,他已经非常偏爱用“你”和“我”来取代真实的名字,连“他”也很少用。在〈母亲〉这篇里,同一人物分别用了“我”“他”和“你”来叙述。有时候,母亲是“你”,但是以转换,连“我”也变成了“你”。我认为,有时候这种调换产生一些混乱。但是,这种意识的尝试是大胆和创新的。这种试验在高行健后来的长篇小说里获得了收成。

还有一种实验就是对白的写作。在〈公园〉里对白并没有标明说话的对象,让阅读的人必须集中精神仔细认清。但是,无可否认,对白的冲突性和戏剧性是很强烈的。作者绝对是对白写作的高手。这或许跟作者同时也写作戏剧有关。

以上这些短篇虽然也有新冒险,但毕竟还是小尝试而已。写于1986年的〈给我老爷买鱼竿〉就有了很明显的实验性写作痕迹。小说中部加入的如梦一般的描述还比较好理解,但到了后部分加入球队的描述就有点不知所云了。最后一篇〈瞬间〉是最难理解的一篇。全篇都是一些互相不关联的情节片断,没有人物的描述,也兼夹一些环境情景的描述。但是,这就是最后一篇了。这是否意味着,在这种创新以后,小说已经没有出路了?

在〈跋〉中,高行健说:用小说编写故事作为小说发展史上的一个时代早已结束了。用小说来刻画人物或塑造性格现今也已陈旧。就连对环境的描写如果不代之以新鲜的叙述方式同样令人乏味。2因此,作者还解释了自己的小说写作就是从这三方面革新了。我没有读过《灵山》,但我读过《一个人的圣经》。我觉得,写于1999年的《一个人的圣经》已经回归了小说的传统。但是,高行健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小说风格,就是用“你”的视角讲故事,故事也没有明显的情节而以反映人物的内心世界为主,和对环境全然忽视的。但是,写于80年代后期的〈瞬间〉却只能是失败之作,虽然意义非凡。因为,那是高行健通往成功的巨作一个中途小站。从这点出发,这本短篇小说集就很有意思了。

 

高行健著,(台)联合文学出版,1989年2月初版,2008年4月11日四版一刷第二次

1,〈花豆〉,163页

2,〈跋〉,3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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